玻璃伊甸

“我们不得不接受,我们的欲望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彻底的回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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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列国拟人】执望

 @自在飞花轻似梦 阿蘅的点文,论一个普通的限定首尾写cp挑战能衍生出什么……

主晋楚晋(有吗),间杂无cp向乱炖(是吗),顺便我似乎打不破二字文章名的诅咒了。各种问题一如既往,敬请诸君包涵。

  那场雨,彻夜未停。

  浑浊而冰冷的银珠,仿若溶成浊铁的剑戟,翻云堆墨地自沉云中泻下,将远穹映得晦暗如渊。战鼓声颓然落定,战车与人马坠入血泥,旗帜与死者的头颅一道倾颓,在腥草间绽开混沌的赤红,万象混沌在血光与寒雨里,扭曲成一幅飘零欲碎的帛画。

  在这被扭曲的神圣图景里,那个人朝我走来,如嚢昔我走向他般,步履透着迂缓的傲慢,手臂带过赤帜卷扬的艳烈弧度,有所不同的是,这个人的光耀似乎永恒不灭。夜色在他身侧收敛爪牙,任他的铜铠闪出明光,仿佛晨曦里剑戟铮亮。他右手伸向我,浸染血与汗的手心摊开,纹理错落如淬火的龟甲,满溢权势与征服意味。“起来罢,楚君,”他微微笑道,“否则再没有重起的机会了。”

  我无力挥剑,甚至无法攀上战车,柱梁断裂般的骤痛蚀遍骨血,筋络蔓延开冰冷的淤痛,森气自齿缝直抵我肺腑。“你曾告诉我不会慢待楚王。”我咬着牙出声,语气似浸过寒川般森冷。

  “你也曾告诉我,贏秦乃贤德之邦。”晋冉似听见笑话般,两眼略微朝旁转去。我望得见他身后的卫衍与鲁弈,望得见那些恭谨如仆、提衣蹑履的中原雅邦,却未看到那幽影般追随他的玄色身影,那鲜有波澜的深瞳。崤关之事虽已久远,他心间想必仍带淋漓血色。称霸、会盟、遭叛与讨伐,我与他皆深缚其中,但我全无同病相怜之感——灼烈恨意与杀意的恶浪翻涌入骨,我只将目光钉向他,近乎忘记额际的创痕,忘记鲜血与赤漆肆意淌流,在我面庞织就诡谲的绮丽。那凤凰的腾纹,赤焰的信仰,祝融的精魂呵,我从未想过它会在我手中几近沦灭,也从未想过它的恨意,会这般灼烈地焚燃我心腑。

  “告诉我你在想什么。”晋冉目光冷然,手未收回,反带着骤风似的凛劲抚上我面庞,殷血与浊雨的寒凉散去,我一时间只感受到灼意,与吞天沃野的寒冽,令人忆起钟仪经历的北地雪日。我勉力撇开首,心头的喧嚣炽烈欲焚。

  多么希望他挫骨扬灰,与这些纠葛纷扰一道,散入无底的逝川,九州明光唯靠南国赤帜来照耀——我的欲念单纯而残酷,在这光景中却显得幻灭不实。晋冉很快不再看我,将面庞转向江面,凝视那一练暗光粼粼的墨缎,与尽处一星杜若般的莹光,他眼中锋刃寒似北斗,远胜那光芒数分,可我知晓那光芒仍是月华,是这雨幕血光中为我留存的微明。

  “要逃唯趁现在,快拿出你们惯用的凫水技俩罢。”晋冉语带讥嘲地笑开,起身负手,赤光在他身后烈烈扬扬招展开,他便似夜宇间灿亮得过分的孤星,我的噩梦,他人的启明。我缓慢地站起,毫不迟疑地跃下江堤,兵士紧随我鱼贯而下,乘着翻涌的冷暗振臂划游。冷雨倾潮般的肆虐下,江流似血脉贲张,我们的身躯宛若浮舟,执拗地穿渡冥河似的冷流,穿渡侵蚀我们血液的黑寂,朝远际清寒的皎白游去,朝楚邦新生的明日游去。

  身后久未传来喧声,可我似乎感应到晋冉的目光,它穿透广远江流,带着为寒水淬洗的凛芒,冷冽地敲上我的脊背,仿若故剑百载如新的冽影,残酷地一成不变。纷如弈局的赤县山河间,我们间的河川远比江河阔远,比秋雨寒冽,比渗血的铜刃浑浊腥臭,而今,一切已到了非终结不可的地步,我的誓愿便由此而生。我竭力划向江心,拨开身前散乱如藻荇的黑发,嗅着渗血犀甲的冷腥,抬目望向寒月。那星微芒烛辉般黯弱,被漫织的雨幕掩蔽,幽光抽丝剥茧般流散着,可我知晓明日终会到来,另一场绚烂而冷酷的光明,正蛰伏着,等待映亮我们任何一个的剑刃。

  ——亘古的东皇啊,请赐予这亢长时代以果决的终结,若非北地之君死,便是我南乡举国投入先祖的火焰。我要他湮灭在时代腥冷的洪波中,我要这百载纠葛如烟消散,哪怕代价是以我自身为祭。

  冷暗的月芒弯刃般孤悬,最后的光晕消隐时,微阳凝干雨雾,晓云的魅影浸着森冷水光浮现。在日辉击透云隙的刹然,我瞥见山鸟的褐翼滑过金芒,歪斜却孤执地向上,穿透一片霞云灿漫,迎向朝晖点染的苍淡金红。兵士们走上江岸,已无力振臂高呼、拜祭神灵,只用沙哑的声带兴奋地呼喊,我则披一身梦泽似的氤氲烟水,在江畔面向霞穹伫立了许久。

  此后我记忆的片影,都似浸在寒雨和晓光里,败北的屈辱与复仇的炽火充盈了我的心魂。战事于延绵中愈加严峻,无风无日的孟冬,齐临尚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告知我,晋冉在会盟上邀请了句吴。我几乎可以想见,那我不曾涉足的丽堂邃宇下,铜炉的冽香醺醺然逗引着轻尘,兰烛昏光映出男子的温朗容貌与桀骜眼神,他带着新学来的狡诈的谦逊,左手执爵,吴钩在右掌展出凛然狡黠的弧度,似昭示着日后一场杀伐的序幕。

   “‘吴地既乃宝器之地,刀剑锻造之事,还要请吴君多加相助。’”齐临尚眼角微透笑意,朝我身侧靠了靠,“他的确是这样说的,连我都惊了一跳。看来,这句吴也与我们有得磨了——你我如今这般光景,彼此不照拂些可危险呢。”

  我推开他,凝望远际亭台静默的浮华,与繁丽如将断彩烛般的凤台,即便国势日下,我仍不会屈从于摆布,能与我合作的对象绝不是他。我将他留在庭院,背着袖潜进华台繁花叠簇的凤檐下,可我未料到数日后,会有他以外的人,披染夕光行过朱阁贝阙,遁入这靡丽阴影里。

  那是我第一次凝视姒越——这个同句吴般并无正规名讳的人。

  霜青袍衫的青年匍匐在地,缓缓抬首,深褐的前额兽纹缠叠,怒目森森若睚眦,他眼中却深邃莹澈,似潜着春水温和的漠然。我没能也未想搀起他,金红曲裾下一把残竹似的骨节,已日益叫嚣着颓败的痛楚,无声侵蚀我的肺腑,我能感受到血液缓慢地冷滞、泛黑。“你是为句吴来的?”我俯视他静默如黛峦的眉目,催动僵痛的喉管,“倘若如此,倒是我见怪了。”

   “不止如此,但哪怕只为了那个人,我也需要您。”姒越半边脸掩在袖下,声线透着一股柔和的阴鸷,“您的实力仍有目共睹,南邦若无您镇守,想来还不及中原四战之地。”

  镇守?这谦卑的谄媚未免过分。我冷睨他腰际的铜剑,用消瘦泛青的手指缓抚剑柄,“吾前途尚未可知,你如何能知押对了人?”

  青年不动声色地望住我,双眼清冽肃穆,似天光下流泉滤过的卵石。良久他收起袖,拔出铜剑,剑身在他手中缓缓转向,霜电一般横亘于我面前,孟冬的日光浅淡微温,在剑身投下水纹般陆离的流光,他的神色于阴影中,愈加奇诡而虔诚。

  “因为您眼中的光。”他无声无息地笑开,“这光芒为我所熟稔,它包含着您与我祖先相似的记忆,是我与您相系的象征。只要光芒不灭,我们定能将先祖的火光承继下去——请相信我。”

  我惊异地望住那双眼。暗光在他瞳心游转开来,如柳影低拂碧潭,纤缕光影的变幻间,我分明寻见一团火,微跃的赤舌烧灼着澄金的欲望,单纯而炽烈,既像锋刃也像蛇信,既源于他也源于我。你的眼不是中原人的眼睛——齐临尚曾如是慨叹,而今我终于明了此言的真义。先祖筚路蓝缕燃起的火焰,仍在我们瞳中灼烧,舍弃中原身份的先祖,精魂必应由南邦子民延续。

  便用这蛮夷的烈焰与晋冉一抗罢,唯有赤色足以盖过赤色的烈艳。

   我示意他站起,自他手中接过剑。长剑一声出鞘的铿锵,似寒泉叩响昆山玉,余音铮然遁入清风。满目行将就木的繁华里,唯剩回风流卷过青石,清泠似祈神台的瑟音,一切亢长思绪沉淀其中。姒越望着我,眼中重归于沉邃的寂静,他直至离去,再未发一言。

  年光仍湍流如驶,刀戟铮鸣与高谈激辩之声,伴着宫商委地的裂音,充斥成白日永恒的疾曲。在连年血战的消磨下、楚邦凝固的浮华里,我倾尽一切的抵抗终究落向终梢,时代的冷潮滔滔南袭,在万物繁茂的孟夏,青蓝的烟雨幕终被殷血掩盖。

   泠风混杂骨血的冷腥,低拂过黯惨的重殿,章华的朱底黑纹、缤纷彩华逆着天光,显出凝血般死寂的艳丽。重云暝然如聚鬼神,远际青山迢递如碧绸,萦奏着湘灵的哀弦,与缥缈欲断的歌吟。句吴立在高楼下,夕日的回光倾泻于他与兵士身间,光影驳杂的肆虐间,唯有刀戟与呐喊撕裂朦胧,直迫我栖身的一隅。

  “真是可惜,数载前子胥奔逃时,楚君怕未曾想到今日罢。”温文语声击透喧嚣传来。

  “你还当如何?”

  “时间还长,我自有我的打算。如我愿意,南国尽可收于我掌间,姒越——也会属于我。”我聆见那嗓音暗潜的低微笑意,“只是我不愿那样做罢了。”

  我竭力擎住剑,骨血熔铁般喷薄着灼痛的热意:“你这般作风,倒符合你恩主的期望。”

   “晋君?他与我通信十几载,直至昨日。”句吴的声线仍含笑意,悠悠然如步闲庭,“他期望我莫要手下留情,你知道,他分外认可你的实力。”

  我无言地收紧手指,试图镇静而无济于事。决战的呐喊炸响如雷霆,万籁訇鸣间,他的声线落入我耳际,却似整座钟架裂作碎屑:

  “但他也说过——后悔没能亲自了结你。真可惜,这怕是他毕生最大的愿望了。”

  兵士征伐的步履愈加激烈,朝城楼攀绕而上,我方渐以血肉为墙,在湍流的赤血间阖目吞声。刀击戟鸣金崩玉裂,箭啸驽振风飒雨淅,似狂潮翻涌卷扬,又似紫电刹然劈空,于我脑中却空胜无物,寰宇似唯剩一道声线,一个宏丽、刻毒、永恒的誓愿。我们的欲望竟如此相同,皆将彼此选作了残酷的唯一,然而成王败寇,终再由不得我肖想半分。只是为何一定如此?为何我注定落败,为蕞尔小邦所戮,到头来还要你遥遥观战,受你言语之辱?皇天悠悠,竟独弃我?

  激战日渐惨烈,我提剑兀立,面上饶是千般冷厉与怨毒,终究被刀光晃得扭曲无力。当那道沾染稠血、手擎吴钩的秀挺身影,宿命般步步接近我时,我在他面上瞥见似曾熟稔的明光,那是雨夜熠闪的星斗,是我生命的烈日与深渊。吴人的火把纷落如星,炽盛的光焰很快肆虐,狂舞着舔舐漆花的梁柱,沉郁与明丽的交织,有说不出的癫狂意味,焰色与暮空的交舞下,广厦封存的数十载荣光,断锦一般散没风中,连同数声无助的呐喊与呻吟。我瘫伏在地,无视剑刃坠地的促响,最后望向句吴的面庞,望着它渐渐扭曲迷蒙,带上秋夜冰冷的水汽,随后暮光倾颓,天地唯剩漆黑寂寂。

  晦暗中万物无光,无始无终般的杳长时间里,无形的黑影遁入我眼际,仿若深夜中游移的风。我憎恨无底的晦暗,与以此为盾的投机之人,因而我探出手,在黑影接近时狠狠掐住,它愣怔片晌,竟岿然立定,用那漆黑洞然的眼凝视我。鬼魂哀啸般的风声上涌,暝暝漠漠间,幽晦的暗光缓然涌出。

  一对森冷的墨珠睨向我。

  来人事不关己般笼着袖,玄裳似永夜里枭鸟的翼影,扬开诡谲的暗弧。庙堂的穹顶在他头顶延展,凤纹彩漆的轮廓渐次明晰,却似积了厚尘般破败,钟架与铜兽倒一复如初,古久的印痕丝缕分明 ,错金编钟青光沉冷,于暗室漾起如萤幽芒,若伫望时代的暗眼。我挣扎着试图坐起,头颅同冷暗的青石碰撞,冰冷的眩晕感左右下,我骤然松开紧攥他臂膀的手。

  “这便是迎候援军的姿态么?”秦沧意味不明地垂低下头,沉凝目光透着平静的漠然,“您果真仇恨‘他’到这地步。”

  我一瞬然明晓了他话中所指。“我那时并未看见你,”我淡漠地凝望他,转首避开他探出的瓷白手掌,“况且即便他一再否认,你也早非他的臣仆。”

  “没错,而今我便舍他来救您了,您会在此亦是托我之福。”秦沧进一步伏低身躯,除敬语外未带半分恭谨的话言,自那瓣薄冷绛色中吐露,“不过纵然退一万步,您也须感念申氏老臣的忠义。”

  我脑际一阵冰凉的激灵,这才留意到他轻轻带过的前言。远际忽现朦胧光缕,毫墨般的茫茫夜色,在这微光中一痕痕晕淡、泛青,沉晦的光影流动开来,于交舞中渐趋灵动、绚烂。秦沧背向洞开的黎明,隐秘地凝视我,浓墨自眼中沉邃的潭面化开,氤氲如晦暝不辨的雨云。

   “王于兴师,修我戈矛。与子同仇。”他伸开袖笼向我,默然阖落眼帘,声线似沙砾摩挲过川原,“王上念过的《无衣》,日后我可为您吟诵数遍——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。”

  我竭力挣开他的桎梏,挥掌朝他击去。鹰翼般覆没我视线的墨色,很快如夜幕般退散,微凉霞色的铺染下,群青与暗灰的暗廓淡却,被浅淡新红覆没,秦沧直身迫视我,眸底沉渊中陡现霜芒,在墨发的衬映间愈显明冽,于无声钟鸣中映亮整片拂晓。

  “月满则亏,圣道强权终有尽时,唯能者可顺势而奋起——楚君可愿坚守至尘埃落定,与我共同迎候新的时代?”

  天帷渐染金红流丹,庙堂四方铺染开浓浓朱色,仿若灼亮的绸彩,又似凤鸟浴火而翔的光翼。我仍不信任秦沧,可不论我是否愿意承认,黎明确实在那人身后耀亮。我终于深深望进那双眼,它们流转的隐秘光芒,暗挟着欲望、苦痛与隐隐然的希冀。这是我唯一一次感受这目光,也再不须感受。

  然既有晨曦新生,必有夕日沉沦。我本了解这点,也本应永久牢记。

 

  “真乃闻所未闻,原等着一统晋室的大宗,被三家合伙灭去,不过更奇异的是——晋冉竟就这么死了。”齐临尚远望朱檐外的远苍,颦着弦月眉弯,泄气似的低叹道,“在渠水淹透智家领地后,面对闯进宫的赵氏小子,用他的剑引颈自戮,是料到迟早有这一日吗?那个人果真同你一样高傲。”

  我未来得及回应,行过曲廊的侍人便怔住了,面庞上陡现惊异的欢欣,随后提衣快步行去,廊口空闻数声促音,青砌唯见碎英点点。青竹廊外花影如簇,被天光染得淡金熠熠,直如纷雪般莹然,氤氲露滴的花叶相叠,禁锢起摄人的凝香,然而薰风一拂,便簌簌然如坠乱雪,零落成埃了。

  “不过天道更替,岂非常事?田氏乱政弄得我腰酸背痛,也还是勉强活了下来。句吴倒早已入了土。”一只手缓然攀上我肩侧,带着流风般瞬逝的温意,“前路还难测着呢,你我须得谨慎行事,记着盛极必衰的谶言。”

  我未闻般步出曲廊,直对南国屈指可数的响晴。午阳织下赤金的绸纱,将苍穹熨帖得晴色潋滟,庭木遍浸天光,流淌着蜜蜡似的澄金,远苍如碧玉新琢,浩渺明净。我望向峦顶,心腑太虚般空空洞洞,落满自九天飘来的雨声。那比嚢昔雨日更浩荡的雨潮,曾漫天覆地席卷九野,那片凛风浮荡下的血色汪洋,裹挟时代冰冷的悼曲,蚀没了晋邦风卷云扬的晴穹,湮没了那人的心魄,也似吞噬了我几百载憎恨、热望与执著。那摄人的华光、启明的孤星、斑驳的剑刃、仿佛永燃不息的焰旗啊,就这样无视于我的心声,在冷潮间消逝得干干净净,北地马蹄铮铮河山如铁,再无承载我执愿的所在。我注定无法杀死他,注定抵达不到他的峰巅,霸权注定被时代消磨为无声的玩笑,种种辨得请辨不清关乎恨关乎欲的情感,注定融为烟青雨幕间的一场高唐。

  我曾跪倒尘埃吗?我曾灼恨似火吗?我曾戮力奋起吗?回忆的片羽云消雾散,明灭成曲廊花影的斑驳空寂。薰风迢递着兰泽的芬芳,在明媚到灼人的春晴中散开,宫人商量春祭的欢言飘来,恍似世外乐音,齐临尚难得默立于花木下,眼神灵逸悠远。绯瓣在他衣发上绚烂地零落,我忽而盼望时雨的到来。

  珠帘暗卷,华毯铺展,邃宇下灯烛熠熠,筵席的琴瑟声摇荡楚宫,随风声清冽地高扬,直抵南天神域,巫女的赤裾扬开数朵明霞,仿佛终古无绝的盛春。铜炉的烟香与兰浆的馥郁,暗昧地裹挟住一室靡丽,国君释然的微笑、臣子的谄言、花朵锦绣的抛洒,自午阳在天直至黄昏雨落。夕风化雨时,齐临尚吟着谣曲步出宫门,面上透着些曛然,并未问我为何不赴宴,只穿过青阶走向暗渠边的我,递出手中的铜樽。

  “春祭我算是赶上了,你这南国人倒将它糟蹋了去,岂不可惜。”

  我接过铜樽,啜饮几口便对向水渠,任樽中琼液倾洒,碧绿的死寂激起瀑声,光涟似明月珠辉,只不知是否能随波流至江中,流至不可抵的时海逝川。齐临尚定定望着我,片晌后轻步离去,我很快聆见辇轮擦过落英的窸窣,伴着萧飒风雨声远逝。

  夜的幕帘满载雨光,颗颗冷珠在水面浮沉,很快便成吞天沃野之势,浩荡瀑音彻夜未歇。我倚在榻前,辛夷木微潮的清芬,萦绕在窗畔榻前,绵延几百载重压的消逝,令我感到雾散梦醒般的疲惫。意念沉入黑渊前,我最后眺望水汽弥漫的穹幕,瞥见西端一星遥遥闪熠、渐黯渐隐的寒芒。

  一个刻毒,宏丽而永恒的念想,终究击散它物,遁入漆暗的心底:

  不论如何——

  我的愿望终于实现了。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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